第08版:唱晚 上一版 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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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风起,苞谷黄

□唐鹏飞

秋风起,苞谷黄。老家连片的苞谷地像铺了层金黄的毯子。一台联合收割机在田间穿梭,发出轰隆隆的声响,只见它铁臂挥舞间,一排排苞谷秆应声倒下,金黄的苞谷棒子被吞进机器的“大嘴”,转眼间便完成了脱粒,然后从一根像烟囱管道似的出料口“吐”进农用车斗里。半小时下来,一亩地就收得干干净净。这利落的场景,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跟着家人掰苞谷的日子。

那时没有机械,掰苞谷全靠一双手、一辆板车和数只筐。天还未亮透,母亲便来唤我。穿好衣服,罩上旧衣裳,迷迷糊糊中扒几口饭,手里便被塞了一副粗布手套。跟着大人往地里走,田间的露水重,走过田埂,裤脚便湿了大半,凉津津地贴在皮肤上。钻进苞谷地,人立时就被淹没,好似进了齐整的蒸笼,不时有躲闪的蚂蚱、蟋蟀及不知名的小飞虫飞窜其间。

“苞衣黄、缨子枯,苞谷才熟透。”掰苞谷是个讲究活儿,苞衣裹得紧实,要一手握住苞谷棒子,另一手用力撕开青黄的苞衣,再顺势向下撕扯,便露出排列整齐的玉米粒来。熟透的苞谷粒是金黄色的,颗颗饱满,密密地挤在一块儿。握住棒子,向下用力一掰,“咔嚓”一声,便从秆上脱离下来。这声响清脆利落,带着丰收的实在感,叫人心生欢喜。掰下的苞谷投入筐中,发出沉闷的撞击声。不一会儿,筐子就沉得拖不动了。

晌午时分,日头毒辣起来。苞谷地里的热气像蒸笼一样,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。秆子上抖落的苞谷须和灰尘不知不觉沾在了手背上,一擦汗就混成了泥道子。衣裳早已湿透,贴在背上,又黏又腻。可是苞谷不等人,农谚说:“秋败如泼瓢,抢收如抢宝。”若是遇上连阴雨,到手的收成便要打折扣,所以再累也得咬牙撑着,直到将一片地的苞谷全部掰完。

运苞谷回家的路十分难走。那时老家还是坑坑洼洼的土路,装满苞谷的板车沉得很,大人在前面拉,我就在后面推,车子“吱呀吱呀”地响。到家后,把苞谷倒在院场,再用钉耙摊开薄薄一层,让太阳晒透。傍晚时分,又将铺开的苞谷收拢成堆,盖上防露水的塑料布,第二天再摊开晾晒。如此反复,直到苞谷粒干得咬起来嘎嘣响。“晒三晒,收三收,苞谷入仓不犯愁。”这话不假。

等苞谷晒得干干爽爽,就该脱粒了。家里的脱粒工具是个老物件——苞谷擦子,一种手工脱粒的木制农具,形似木匠用的半圆刨子,由整块条木凿出U形沟槽,然后从擦子中间凿穿一个方孔,再把铁钉一端嵌入孔壁,另一端呈Y形露出3厘米左右,顶头锻打成“一”字起子的形状。脱粒时,常常是一家人围着筐坐在一起,有说有笑。父亲坐在板凳上,苞谷擦子斜靠在竹筐内,底部抵住筐子,一只手反握住上端,另一只手握住苞谷棒子顺沟槽往下推,经过钉擦子时就会在棒子上擦出一道口子,苞谷粒顺势从方孔掉落,来回反复转一圈,苞谷棒子上就只剩下几列“钉子户”还在坚守。然后,父亲把擦过的苞谷递给我们,我们双手攥着苞谷棒,来回顺着搓,颗颗金黄的苞谷粒便哗啦啦地脱落下来,跳跃着,堆积着。看着金灿灿的苞谷粒越堆越高,灯光下,满筐的玉米粒闪着光,像撒了一地的星星,捧在手里沉甸甸的,所有的辛苦都化作了喜悦。

长沟流月去无声。当秋风又吹过田埂,带着新收苞谷的清香,农机轰鸣声中,我仿佛又听见从那金色的苞谷地里传来遥远的、清脆的“咔嚓”声,还有农人的笑语。而那些藏在苞谷粒里的艰辛与喜悦,早已刻在了这片乡土的记忆里,随风飘荡,年复一年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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