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熊军武

老虎腰山上的蘑菇，是刻在我味蕾上的记忆。每到春、秋两季，那熟悉的菌香总会飘进我的梦里，唤醒我关于儿时的全部滋味。

记得第一次品尝父亲采回的麦黄菇和枞树菇时，我还怯生生地不敢下筷。金黄的麦黄菇和浅灰的枞树菇躺在竹篮里，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清香，像山风捎来的秘密。母亲将它们洗净切片，简单的油炒便让整个厨房氤氲着诱人的香气。我夹起一片放入口中，先是外层的微脆，接着是内里的柔嫩，最后是鲜美的汁液在舌尖绽放，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味。

母亲最拿手的是蘑菇炒蛋。她会将蘑菇切成薄片，与打散的鸡蛋一起下锅翻炒。蘑菇的鲜味渗透到鸡蛋里，鸡蛋的香气使蘑菇的味道更醇厚，两者相得益彰。这道菜是我们家餐桌上的“奢侈品”，只有父亲采回大量蘑菇时才能吃到。每次做这道菜，我都能多吃两碗饭，连碗底都要舔干净。

父亲则喜欢用蘑菇煮汤。他会把蘑菇和几片生姜一起放入清水中，慢慢熬煮。随着水温升高，蘑菇的香味逐渐释放出来，整锅汤变成了诱人的琥珀色。父亲说这是“山珍汤”，喝下去能滋补身体。的确，每次喝完汤，我都会感到浑身暖暖的，仿佛吸收了大山的精华，连呼吸都带着山野的芬芳。

有时候，母亲会把蘑菇晒干保存。晒干的蘑菇皱缩成小小的褐色块状，但香味更加浓郁，是被阳光浓缩后的精华。等到冬天蔬菜匮乏时，抓一把干蘑菇泡发，就能做出一锅香喷喷的蘑菇炖豆腐。干蘑菇在热水中慢慢舒展，释放出浓缩的鲜味，让简单的豆腐也变得美味无比，每次我连汤都能喝个精光。

最让我期待的是蘑菇饺子。母亲会把新鲜的蘑菇剁碎，和猪肉末一起拌成馅料。蘑菇的颗粒感让馅料更有层次，鲜美的汁液让饺子馅更加多汁。咬开薄薄的饺子皮，蘑菇的香气立刻充满口腔，那是任何调料都无法比拟的天然美味，仿佛把整个春天的山野都包了进去。

记得有一次，我采回了很多枞树菇。母亲用这些蘑菇做了一顿丰盛的蘑菇宴：凉拌蘑菇、蘑菇炒肉、蘑菇汤、蘑菇饺子，还有蘑菇煎蛋。全家人围坐在桌前，享受着这难得的美味。父亲笑着说：“这是咱们家的蘑菇大宴席！”那顿饭，我吃得特别香，也许是因为每道菜里都有我付出的劳动。

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，蘑菇是我们家重要的营养来源。蘑菇富含蛋白质和多种维生素，是名副其实的山珍。每次吃完蘑菇大餐，我都会感到精力充沛，仿佛获得了大山赐予的力量，连梦都是甜的。

如今，超市里的蘑菇品种繁多，但总感觉缺少了野生蘑菇特有的香气和口感。我常常怀念老虎腰山的蘑菇，怀念它们带来的香味与快乐，怀念那种与自然亲近的纯粹。

偶尔，我会尝试自己做蘑菇菜。虽然食材不同，但做法依然是母亲教我的那些。当蘑菇的香气在厨房弥漫时，我仿佛又回到了儿时，回到了那个蘑菇飘香的小山村，回到了全家人围坐着品尝蘑菇宴的温馨时光。那些味道，早已不是简单的食物，而是镌刻在生命里的一抹乡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