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襄阳之重

襄樊之战(四)

公元1272年,襄阳已被围五年,城内盐薪布帛极度缺乏。京湖安抚制置使李庭芝移屯郢州(今湖北钟祥市)后,得知襄阳西北有条青泥河,遂命造轻舟百艘,满载粮草器械;又招募民兵三千人,由张顺、张贵率领,乘舟顺流至团山(今襄阳市西北),伺机入城支援襄阳。

五月,张氏兄弟乘夜顺河入江,斩断了元军的封江铁索,突破重重防线,辗转一百二十里,终于在黎明时分抵达襄阳城下。张顺在交战中不幸中箭身亡,张贵忍痛指挥军民将物资送入襄阳城中。城中军民闻讯,守城信心大增。张贵完成任务后本打算返回郢州,但襄阳守将吕文焕请他留下共同守城,张贵欣然答应。鉴于襄阳形势危急,张贵挑选了两名水性好的义士,命他们持蜡书到郢州求援。李庭芝同意出兵五千驻扎在龙尾洲,待城内守军出城,里应外合,共同夹击元军。

九月,张贵辞别吕文焕,率军破围出城,向虎尾洲挺进。沿途屡遭元军袭击,张贵拼死力战,终于到达虎尾洲。范文虎本已进至虎尾洲,但因风狂水急,于是下令退屯三十里,结果与张贵失之交臂。元军早已窥知形势,在虎尾洲等地设伏以待,见张贵率兵赶到,立即发起猛攻。张贵率部转战数十里,终因寡不敌众,几乎全部战死。张贵也身中数十枪后被元军生擒,最后不屈而死。

元军对襄阳日益紧逼,南宋君臣却优柔寡断,前线将帅之间也是矛盾重重,形势对宋军愈发不利。殿前副都指挥使范文虎始终不愿听从李庭芝调度,朝廷虽从中加以调停,仍然无济于事。当年九月,宋廷终于下定决心,解除范文虎援襄的兵权,改由李庭芝统一指挥。李庭芝奏请贾似道亲临前线调度各路宋军,却被贾似道拒绝。贾似道声称,这件大事本来只有他能办成,但为时已晚,即便他前往襄阳也于事无补了。

当年秋天,汉江水位骤降,南宋的水军优势因此荡然无存。元军再无顾忌,准备大举攻城。阿里海牙认为,襄阳与樊城唇齿相依,应当先攻樊城,一旦樊城攻下,襄阳则不攻而破。阿术认为有理,当即奏明忽必烈,命张弘范等率军攻樊城。吕文焕自襄阳支援樊城,元兵稍退。张弘范奋勇登城,结果被流箭射中手肘,他草草包扎完伤口后,面见主帅阿术道:“襄、樊互为唇齿,所以牢不可破。如果截断江道,阻遏其援兵,然后水陆夹攻,樊城一举可破。一旦樊城攻破,襄阳亦无所倚。”阿术依计而行,命元军先锯断汉江中的立木和铁索,焚烧襄、樊两城之间的浮桥,切断襄阳对樊城支援的通道,然后兵分多路,同时猛攻樊城内城。元将刘国杰率水军焚毁城南木栅,奋力攻进樊城城内。元将忙兀台派人烧毁汉水南岸的南宋兵船,又在北岸竖云梯登柜子城,从西南角攻入樊城。元将史弼领兵强攻樊城,前后鏖战十四昼夜,从东北角破城而入。此外,元军还调来亦思马因所造的回回炮,配合步骑攻城,攻城威力更甚。公元1273年初,樊城终于被元军攻陷。守将范天顺仰天叹道:“生为宋臣,死为宋鬼!”随后自缢而死。侍卫马军司统制牛富率百余死士与元军展开巷战。牛富受伤十余处仍奋勇杀敌,最后因力竭而选择了以头触柱,赴火而死。裨将王福道:“将军死国事,吾岂宜独生?”亦赴火死。

此时已是元军围困襄阳的第六个年头。樊城被攻陷后,襄阳城的情势愈加孤危,百姓只能“撤屋为薪,缉关会为衣”,吕文焕每次巡城,均南望痛哭,日日盼着朝廷增援。贾似道自知再也瞒不过去,遂上书自请防卫边疆,又暗令众臣上疏挽留。宋度宗迫于压力,未让贾似道亲出御敌。这时,群臣多保荐高达,认为只有他可以援襄。御史李旺入见贾似道,想要说服他起用高达。贾似道摇头道:“我若用高达,如何对得住吕文德?”李旺出门后叹道:“吕氏得安,赵氏危矣!”贾似道再请亲自援襄,宋度宗又命公卿商议。监察御史陈坚等人认为,贾似道“居中调度”较为妥当。宋度宗最终还是听从了陈坚的建议,留贾似道在京调度。贾似道仍然夜夜笙歌,只图眼前快乐,不管襄阳困苦。

吕文焕日夕登城,勉力防守,未敢懈怠。元将阿里海牙既已攻破樊城,遂移火炮转攻襄阳,其中一炮击中了谯楼,其声震如雷,城中兵民恐惧,纷纷逾城投降。吕文焕禁遏不住,心急如焚。此时,元将刘整只盼立刻破城生擒吕文焕,以报一箭之仇。原来,元军攻破樊城外城前,刘整曾率军攻打襄阳。当时,他一马当先,驰至襄阳城下,对吕文焕说道:“将军昧于天命,徒然伤害生灵,岂是仁者所为?又懦弱不敢战,令勇者耻笑,有种与我一决胜负!”吕文焕未予理会,暗令弓弩手放箭。刘整未及防备,被射中右肩,亏得铠甲坚实,才得以全身而退,但一直对吕文焕怀恨在心。阿里海牙却不愿强攻,他亲至襄阳城下,对吕文焕说道:“将军拒守孤城,迄今已近六年,若论为主效劳,也算仁至义尽。如今势穷援绝,如果再坚持抵抗,不过徒害城中数万生民罢了。若能率众出降,我主将悉数赦免,一概不予问罪,并量才录用。”吕文焕听闻此言,不觉踌躇起来。阿里海牙见他俯首沉思,料已心动,索性与他折箭为誓道:“我若欺你,有如此箭!”如此再三向他保证,吕文焕才答应出降。

当年二月,吕文焕举城降元。阿里海牙率先入城,待安排停当后,才与吕文焕一起出城,迎接主帅阿术入城。待阿术等领兵入城,吕文焕才交出图籍,与阿里海牙同往元都燕京(今北京市西南)。均州、房州诸郡,也相继弃城降元。

吕文焕投降后,随元将入朝觐见。忽必烈依阿里海牙所言,诏令吕文焕为昭勇大将军、侍卫亲军都指挥使、襄汉大都督。吕文焕降元后,立即忘却旧主,主动献上攻宋之策,并自请为先驱率军南攻郢州。忽必烈点头称善,命他暂作休息,稍后再图大举。消息传至宋廷,贾似道竟向宋度宗奏道:“微臣屡请巡边,陛下未予准许,若早听微臣所言,当不致如此。”宋度宗也后悔不已。不久,贾似道又上书言道:“不料情势恶化至此,但若非微臣上下驱驰,联络内外,恐怕更加不堪设想。”宋度宗竟还感激涕零,对他更为依赖。

后来,宋度宗也知晓事态危急,遂诏令大小臣僚密奏攻守方略。四川宣抚司参议官王翊上陈救危三策,并绘制城寨形势图进献朝廷,却被贾似道隐匿不报。给事中陈宜中也借机上奏:“襄、樊所以失守,均因范文虎怯懦所致,宜斩首以申国法!”贾似道不同意,只是将范文虎降官一级,反而将李庭芝罢职,改任汪立信为京湖制置使。公元1274年,宋度宗因酒色过度而死,遗诏由皇子赵显即位,是为宋恭帝。赵显年仅四岁,暂由太皇太后谢道清临朝听政。谢道清命贾似道依照文彦博的先例“独班起居”,贾似道在朝中的权力更大,朝政因此更加混乱。

元军攻克襄阳后,致使南宋的北门洞开。忽必烈又迁阿里海牙行荆湖等路枢密院事,率大军驻守襄阳。阿里海牙乘机奏道:“襄阳自古为用武之地,如今天助我朝,顺利夺取襄阳,应该乘胜东下,直驱临安,南宋指日可定。”忽必烈召辅臣商议,然久不能决。征南都元帅阿术此时已进为同平章事,也劝谏忽必烈道:“臣久在军旅,发现今日之宋军已经大不如昔,如果错失今日良机,将来恐怕再难遇到了。”忽必烈又找丞相史天泽商议,史天泽进言道:“朝廷如能派遣重臣,比如安童或伯颜中挑选一人,都督诸路兵马,则四海混同之功便指日可待了。”忽必烈点头道:“伯颜可以。”于是拜伯颜为行中书省左丞相,阿术为平章政事,阿里海牙为行省右丞,又诏命增兵十万出兵襄阳。

是年六月,忽必烈历数贾似道罪状,并颁发讨宋檄文,晓谕诸将择日南侵。九月,伯颜领兵二十万出襄阳,分三路南下,东路由唆都统领,取道枣阳攻淮西;西路由翟文斌率领,取道荆南略江汉;中路由伯颜和阿术统率主力,在降将刘整、吕文焕的引导下,取道汉水进逼鄂州。伯颜自汉水南下,率先突破郢州,又攻破沙洋、复州等镇,于当年底攻克鄂州。之后,伯颜命阿里海牙留守鄂州,平定长江中游地区,自己与阿术率大军东下,直捣南宋都城临安。

太皇太后谢道清闻报大惊,急令贾似道都督诸路军马迎战,并征召天下兵马勤王。元兵顺江东下,先后攻克江州、安庆府、无为军等重镇,各镇守将纷纷降元。贾似道自知不妙,遣心腹向元军请和,结果被元帅伯颜拒绝。元军又乘胜进占池州、和州、镇江等重镇。公元1275年,伯颜率兵攻破建康。贾似道无计可施,终于被罢职流放,行至漳州时,被会稽县尉郑虎臣杀死于厕中,朝野无不称快。伯颜再兵分三路,取道建康南下浙江。谢道清再次遣使入见元军,表示愿奉表称臣,伯颜仍然不许,要求南宋君臣出降。公元1276年,元军攻陷南宋都城临安。谢道清无可奈何,被迫率宋君臣降元。元军又用了三年时间平定南宋残余势力。

公元1279年,南宋彻底灭亡。南宋先后传五世九帝,延续一百五十二年;两宋加起来共历一十八帝,享国三百一十九年。

襄阳地处汉水中流,扼守南北咽喉,一旦襄、樊失守,元兵可顺流东下,直捣南宋都城临安,川蜀因路远而不能救,江淮因内溃而不能守。因此,襄阳之得失,关乎南宋之存亡。此前,蒙古虽有意吞宋,并以铁骑强攻东、西两路,但江淮多水、川蜀多山,均不利于骑兵野战,以致三十年无果,蒙哥甚至葬身合州。元世祖忽必烈即位后,听从郝经、刘整等人的谏议,决意从中路突破襄汉,但他也知襄阳易守难攻,所以前后历经五年筹备、六年围攻,再加上有南宋昏君、奸臣“相助”,方使吕文焕被迫出降。元人一旦占据襄阳,南宋门户为之洞开,主帅伯颜顺江东下,前后仅用了三年时间,便攻破南宋都城临安,逼迫南宋君臣投降,大宋王朝因此沦亡。

(本报对《襄阳之重》的连载至此告一段落,感谢广大读者的关注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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