联蒙灭金(三)
公元1227年,铁木真因病去世。临终前,他嘱咐左右道:“金国集精兵于潼关,依山带河,难以遽然攻破,不如假道于宋。宋与金有世仇,必肯借道于我。若能出兵唐、邓,直捣金都大梁,金必然兵出潼关,届时南北夹击,必能破汴灭金!”
第二年,蒙古各部落召开库里尔泰大会,共同推举铁木真第三子窝阔台为大汗。窝阔台秉承铁木真的灭金遗志,于公元1230年冬偕四弟拖雷攻入陕西。拖雷忆及父亲遗言,命使臣速不罕入宋借道,不料被沔州统制张宣诱杀。拖雷闻讯大怒,一边攻城略地,一边又派使向四川安抚制置使桂如渊借道。桂如渊迫于压力,最终答应借道。蒙古军即沿汉水东下,从襄阳西北入邓州,一路过关斩将,自南阳出方城,直趋金都汴京。金主完颜守绪命完颜合达为帅,从黄河沿岸调二十万大军南下,以堵截拖雷大军北上。窝阔台乘虚渡过黄河,和拖雷一起对金军形成南北夹击之势。
公元1232年初,蒙古与金军决战于三峰山(今河南禹州市西南)。金军大败,精锐损失殆尽,主帅完颜合达战死。蒙古乘胜围攻汴京,汴京西面元帅崔立发动政变,主动献城投降蒙古。崔立又劫了金国太后王氏、皇后徒单氏、梁王完颜从恪、荆王完颜守纯以及各宫妃嫔,一股脑儿送至蒙古军前。蒙将速不台杀死了荆、梁二王,并将金太后等人押送至蒙都和林,途中情状与“靖康之耻”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。完颜守绪在城陷以前侥幸逃出城外,先逃至归德府(今河南商丘市),再逃至蔡州(今河南汝南县)。
金朝虽摇摇欲坠,但仍有一定实力;蒙古铁骑虽强,但兵力分散,粮草供应不足,灭金尚有困难。窝阔台遂遣使臣王檝入襄阳,与宋京湖安抚制置使兼襄阳知府史嵩之联络,诱劝宋军与蒙古一起夹击金军。史嵩之拿不定主意,遂奏报宋廷。宋理宗召群臣廷议,大多数人都认为可答应蒙古所请,乘机一雪前耻。淮东安抚使赵范却道:“从前宋金联合灭辽,缔结‘海上之盟’,后来却自取其祸,当引以为鉴。”宋理宗不听,决意联蒙灭金。史嵩之即派参议官邹伸之前往蒙古王廷答复,并要求事成之后,将河南之地归还南宋。窝阔台欣然同意,再派使臣王檝入宋,共同商议灭金事宜。金哀宗得知宋蒙结盟,心中十分惊恐,急忙也遣使入宋,请求与宋结盟,共同对抗蒙古。宋理宗知金人求和不过是缓兵之计,断然拒绝了金使提出的要求。形势对金朝十分不利。
公元1233年,金哀宗自知国将不保,欲取道汉江水道率残众逃往四川,以延续金祚,遂命秦州元帅粘葛完展经略陕西,以夺取汉水上游;又命金将武仙、武天锡等进攻南宋光化军、吕堰(分别为今湖北老河口市和襄阳市北)等地,以打通汉江中游水道。武天锡本为邓州农夫,乘乱聚众二十万人,与武仙、移刺瑗等屯驻唐、邓,成为宋廷边患。京西兵马钤辖孟珙奉史嵩之的命令,率领忠顺军等驰至邓州,一举攻破营垒,斩杀守将武天锡,斩首五千余级。孟珙遣使告捷,因功升任江陵府副都统制。这时,金统帅移刺瑗进犯吕堰,与襄阳已近在咫尺。孟珙迅速赶往吕堰,击败来犯金军,又斩首三千人,移刺瑗率众归降。孟珙趁势进逼顺阳(今河南淅川县南),金守将武仙败逃,孟珙一路追至马磴山(今河南淅川县东南),然后派军混入敌寨,里应外合,攻破石穴等九寨。武仙逃跑后,孟珙紧追不舍,先追至鲇鱼寨,武仙易服而遁。后追至银葫芦山(今河南汝阳县西南),武仙转身迎战,结果又被宋军击败,只好继续北逃,身边仅剩五六人,其余七万余部众全部投降宋军。完颜守绪欲借汉水逃走的计划宣告落空。
孟珙收军还归襄阳,正要解甲休息,史嵩之又命他再进兵蔡州。原来,蒙古听闻宋军已收复唐、邓,遂命大将塔察儿率军南下进围蔡州,同时又令王檝南下约史嵩之从南面进攻金军。史嵩之即令江陵府副都统制孟珙、襄阳府守将江海率二万人运粮三十万石,北上合围蔡州。金哀宗一边分兵守城,一边派二万骑兵在真阳(今河南正阳县)的横山拦截宋军。孟珙迎头击败金兵,追至高黄陂,斩杀金兵千余骑。金残兵逃回蔡州,孟珙追至城外,与蒙古合兵一处。塔察儿喜出望外,特派兔花忒等人迎接宋军,并与孟珙以兄弟相称。随后,宋蒙同时对蔡州发起进攻,蒙古军攻城北,宋军攻城南,各自约束将士,两军互不侵犯。此时的金军是困兽犹斗,拼死抵御,以致蔡州久攻不下。随着围城日久,蔡州城孤粮绝,甚至以人肉为食。塔察儿派张柔领兵攻城,结果张柔身中多箭,犹如刺猬一般。幸亏孟珙麾兵救援,将他裹于腋下救出。
蔡州城南有柴潭,潭外为汝河,潭高于河面五六丈,为蔡州城垣的天然屏障,金军在此派重兵把守,以阻止宋军入城。柴潭堤岸上又有金子号楼,楼中埋伏巨弩;当地又相传潭中有龙,凡人不敢靠近,宋军将士也不免心生畏惧。孟珙认为,柴潭只是水位高一点而已,楼上巨弩只能射远处目标,一旦靠近则失去威胁。因此,只要凿开堤防,放干潭中之水,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。军士们依计凿堤放水,然后以柴草填潭,得以进逼土门。蒙古兵亦决开蔡州城西的练江,麾兵涉过河道,抵达外城城下。
公元1234年初,蔡州城内无粮草,外无援兵,情状万分危急。孟珙见黑气压城,日月无光,即命诸军各携云梯于城下猛攻。完颜守绪听闻宋军攻城甚急,心知大事不妙,遂以自己身体肥胖、难以突出重围为由,召东面元帅完颜承麟入见,称赞他身轻体捷又有才略,想传位于他,为大金保存宗祚。完颜承麟无法推辞,只能勉强接受诏命,是为金昭宗。谁知,完颜承麟登基典礼刚结束,便听士兵急报道:“宋军已攻入南城了!”原来,孟珙麾军猛攻,终于攻破了南门。这时,蒙古兵也攻破西门,率军杀入城内。经过激烈的巷战,金军彻底失败。金哀宗上吊自杀,完颜承麟退保子城,不料子城也被宋蒙联军攻陷,完颜承麟被乱军砍死。金昭宗即位不到一个时辰,便惨死于乱军之中,成为史上最短命的皇帝。
蒙古统帅塔察儿闻讯赶来,将完颜守绪的遗骨从中劈为两半,一半交给蒙古,一半交由南宋,此外宝器、法物等也都一分为二。同时,双方议定以陈、蔡西北为界分治南北,然后就地辞别,各自奏凯歌而回。
金国自太祖完颜阿骨打建国,至金哀宗完颜守绪亡国,前后共经历六世九主,延续一百一十九年而亡。孟珙班师回到襄阳,将完颜守绪的遗骨、宝器法物及俘虏等全都交与京湖宣抚制置使史嵩之。史嵩之遣使送入临安,宋理宗献俘于太庙,却将完颜守绪的遗骨藏于大理寺狱库。朝廷随后论功行赏,加封孟珙为武功郎、主管侍卫马军行司公事,不久又升任建康府都统制兼权侍卫马军行司职事,其他如江海等有功之臣亦各有赏赐。
回顾宋金议和之后,两国南北分治,再以汉、淮及秦岭为界,仿佛重回南北朝时期。襄阳地处汉水中游,扼守南北咽喉,复为南宋之西北强藩。几代金主数度南侵,川陕、江淮两路屡屡得逞,只有京西一路,先后有赵方、孟珙坐镇,令金人难逾荆襄半步,宋廷亦赖此而安。后成吉思汗异军突起,蒙古铁骑踏破欧亚大陆,金主不思防备蒙古,反屡屡举国南侵,终于耗尽国力,待窝阔台御驾亲征时,只能仓皇南顾,困守蔡州一隅。后孟珙北出襄汉,与蒙古大军南北夹击,金人只能束手待毙,难逃身死国灭的命运。当年,宋金联手灭辽,金人背弃盟约,掳走宋徽、钦二帝,令宋人没齿难忘。后来,宋蒙联合灭金,亲手逼杀哀、昭二宗,总算报了“靖康之耻”。宋人能够一雪前耻,孟珙功不可没。孟珙出身将门,曾祖孟安、祖父孟林均为岳飞部将,先后随岳飞经营襄阳;父亲孟宗政也曾任京西兵马钤辖,跟随名将赵方镇守襄阳。孟宗政死后,孟珙接管忠顺军,再次奉命镇守襄阳。岳飞生前一直立足襄、汉,矢志北伐中原、洗刷“靖康之耻”,其抱负终于在孟珙手中得以实现。
扼蒙抗元(一)
《宋史·孟珙传》:“襄樊为朝廷根本,今百战而得之,当加经理,如护元气,非甲兵十万,不足分守。与其抽兵于敌来之后,孰若保此全胜,上兵伐谋,此不争之争也。”
却说孟珙兵出襄阳,联手蒙古铁骑灭金后,蒙古取代了金国,继续与南宋对峙,襄阳仍为南北要冲。此前,孟珙等出师攻蔡,外由京湖安抚制置使史嵩之奏请,内由权相史弥远主持,因史嵩之为史弥远之侄,故能保持内外一致。然而,就在蔡州即将城破时,史弥远病逝。史弥远为相二十六年,始终把持朝政大权,令宋理宗形同傀儡。史弥远去世后,宋理宗始得亲政,以谏官洪咨夔、王遂为监察御史,荐贤劾邪,使得宋廷政治为之一新。
宋蒙联合灭金后,蒙古首先背信弃义,拒绝归还河南之地,甚至要借南宋的光州(今河南潢川县)放牧。不久又派使臣前来,要求宋廷像对金朝一样,向蒙古称臣,并缴纳岁币。宋朝君臣自然愤愤不平。这时,赵方之子赵范、赵葵见孟珙收复蔡州,于是上奏宋理宗,请求乘势抚定中原,规复汴京、洛阳、归德府三京。朝臣多认为不可行,就连京湖宣抚制置使史嵩之等人也纷纷上书朝廷,声称粮草难继,不宜轻开战端。参知政事乔行简上疏力谏,称不担忧出师无功,只担忧后继乏力,因为要进取中原,非得有战将数十百人、军兵二三十万人不可,所耗钱粮不可胜计;中原屡遭外族蹂躏,多地已空旷无人;东南虽然有米可运,然而道途遥远,运千钟而难至一石。然而,右丞相郑清之却力主出战,劝宋理宗立即施行。宋理宗骤握实权,难免好大喜功,决意兴师北伐。
宋端平元年(1234年),宋理宗调兵遣将,命赵范、赵葵移镇黄州(今湖北黄冈市),即日会师进兵;命庐州知府全子才率淮西兵一万人,立即开赴汴京(今河南开封市);命京湖宣抚制置使史嵩之坐镇襄阳,负责督运粮草。这时,朱扬祖、林拓正奉朝命前往洛阳祭扫北宋八陵,刚刚行至襄阳,便闻朝廷即将兴兵北伐,而蒙古军也将争夺汴京,因此畏惧不敢前进。孟珙对两人说道:“淮东之师还未出发,没有十天半月无法到达汴京。我为你们挑选几匹快马,不到十天便可完成使命。待大军北至汴京时,你们已经回来了。”于是亲自护卫两人,昼夜兼程赶至皇陵,完成祭礼而归。
孟珙在联蒙灭金后,本已升任建康府都统制兼权侍卫马军行司职事,京湖制置司以其熟悉襄阳军务为由奏请朝廷将他留在襄阳,兼任镇北军都统制。镇北军是孟珙在灭金后从中原所招的一万五千名健儿,分别屯驻于汉北的樊城、新野、唐、邓之间,以防备蒙古军南下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