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捣黄龙（二）

公元1132年底，朝廷命李横北上攻打伪齐。李横不顾缺兵少粮的窘境，毅然出兵北伐，在杨石店（今河南郏县西北）击败伪齐军，又乘胜攻陷汝州（今河南汝州市），汝州守将彭玘率部归降。

第二年初，河南府镇抚使翟琮攻入洛阳，与李横南北呼应，向伪齐发动猛攻，招降了伪齐的牛皋、董震、董先等将，控制了黄河以南的大片土地，直逼伪齐都城开封。伪齐主刘豫大为恐慌，急令悍将李成带领两万人抵挡宋军，并遣使向金国求援。当年三月，金将兀术领兵增援，与李成所部会合后，在开封西北与宋军展开激战。李横、牛皋等人孤军深入，不敌金军，纷纷退至长江以南。公元1133年，襄阳府及邓、唐、随、郢等州相继被金军和伪齐军攻陷。

南宋倚秦岭、淮河为防线，从东往西可以分为三个战区，分别是江淮、荆襄和川陕，呈长蛇状分布。其中，荆襄为长蛇腰腹，起到衔接东西的作用。襄阳及附近州县失陷，使南宋防线出现巨大缺口，如金军从荆襄东下，便可直达南宋都城临安，对南宋朝廷构成极大威胁。这时，伪齐的李成率军驻扎襄阳，并派使者联络洞庭湖盗贼杨幺，相约夹击岳州（今湖南岳阳市），进而攻占鄂州（今湖北武汉市），然后顺江东下，直取东南的宋廷。

这时，岳飞因屡屡击败金军，并平定湖南、江西等地游寇，升任中卫大夫、武安军承宣使，率军驻扎于江州（今江西九江市）。岳飞本为河南汤阴人，二十岁投军抗金，后投入名将宗泽麾下，身经百战，令金军闻风丧胆。岳飞深知襄汉重要，无日不关注襄阳的消息，后来得知襄阳陷落，且李成即将与杨幺联合，不禁忧心忡忡。公元1134年，岳飞上表宋廷，请求立即出兵，先收复襄汉，再恢复中原。他在奏章中说：“如今外有李成寇攘，内有杨幺为乱，均为朝廷大患。但在臣看来，杨幺看似心腹之忧，其实是外假李成为援。为今之计，当立即进兵襄阳，先夺取襄阳等六郡，李成即便不能受缚，也必将远逃；而后出兵洞庭，剿灭杨幺。况且，襄阳等六郡地势险要，为恢复中原之根本。臣早已厉兵秣马，期盼早日出兵，一举平定上流。”宋高宗看完奏章，遂召大臣商议。宰相朱胜非大力支持，认为襄阳位居上流、襟带吴蜀，进可以讨贼，退可以保境，如今既已陷落，理当首先收复。宋高宗也表示认同，又问众大臣：“既如此，此事全权委托岳飞如何？”参知政事赵鼎附和道：“知道上流利害者，非岳飞莫属。”经过多次争议，宋高宗终于下定决心，任岳飞为江南西路、舒、蕲、黄、复州、汉阳军、德安府制置使，率统制官王万、王贵、张宪、徐庆、牛皋等将从江州向鄂州进发，负责收复襄汉地区。同时，命淮东宣抚使韩世忠屯泗上，淮西守将刘光世出陈、蔡，以支援岳飞部众行动。

南宋朝廷把收复襄汉的重任全权委托岳飞后，于次年三月对他下发“省札”，命他兼任荆南、鄂、岳制置使，在麦熟之前收复襄汉。但同时又要求他既要收复襄阳府、唐、邓、随、郢等六郡，又不能破坏和议大局，给金朝和伪齐留下用兵借口；待完成收复襄汉的使命，须立即退回江上屯驻，不能超出六郡地界，更不得提北伐事宜。

尽管受到诸多束缚，岳飞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上征途，当日即率兵渡江，并对僚属说道：“我不擒贼帅，不恢复故地，决不再过长江。”于是逆流西进，长驱至郢州（今湖北钟祥市）城下。当时，伪齐军已自襄阳东下进占郢州城，由部将荆超据守。荆超曾在北宋皇宫担任班直，骁悍勇武，人称“万人敌”，听闻岳飞抵达城下，立即登陴守御。岳飞派人前去劝降，结果被荆超拒绝，于是号令军中道：“先登者赏，退后者斩！”部将王贵、牛皋等人奋勇登城，岳飞麾众拥入城内，杀敌七千多人，尸体堆积如山。荆超开城逃走，被岳飞遣将追蹑，走投无路之下，投崖自尽。郢州先告恢复。

岳飞率军入城，待安民已毕，立即兵分两路，由张宪、徐庆率偏师出东北，进攻汉东随州，自己率主力北进，攻打汉南重镇襄阳。襄阳为伪齐中路南下攻宋的大本营，由主帅李成驻守。李成率众迎战，分步、骑兵为两队，步兵列阵平原，骑兵东临襄江。岳飞登高瞭望，不禁微哂道：“兵法有云：‘步兵利险阻，骑兵利平旷。’李成如此排兵布阵，即便有十万部众，又能奈我何？”当即立身马上，举鞭指示王贵道：“你可用长枪步卒击他骑兵！”又指示牛皋道：“你可率领骑兵击他步卒！”两将得令而行，王贵率领部卒，杀入敌人骑兵阵内，专用长枪刺其坐骑。敌军骑兵纷纷落马，霎时被刺毙无数，余骑被逼入江中，多半溺水而死。牛皋则率领骑兵杀入李成步兵队中，怒马驰骋，锐不可当，敌兵或被利刃刺死，或被骏马所踏，顷刻间伤亡无数。李成见势不妙，立即丢下部众，只身飞马北逃，遁入新野城内。岳飞率众入城，襄阳也告克复。

岳飞出师大捷，伪齐政权大为震动，刘豫急忙调度兵力，并请金国“番贼”，以河北、河东“签军”为助。李成信心大增，再率各路大军号称三十万部众，向襄阳发起反扑。岳飞与王万分道夹击，李成又遭大败，从此不敢进犯襄阳。同时，牛皋率众支援张宪、徐庆，合力攻下随州，歼灭伪齐军五千人，俘获伪齐知州王嵩，并押回襄阳处斩。襄阳局势逐渐稳固，岳飞立即上奏朝廷：“金人所爱者，子女玉帛而已，如今掳掠日久，其志已骄惰。刘豫僭号称帝，而人心不忘宋，亦难有所作为。如以精兵二十万直捣中原，连接河朔，故土亦不难恢复。襄阳、随州、郢州，皆膏腴之地，如能用以屯田，其利甚厚。臣待粮足兵精，便当过江剿贼，以报陛下隆恩。”然而，朝廷对屯田之事未置可否。

李成败逃邓州后，与金将刘合孛堇合兵，四处筑寨掘壕以阻遏岳家军北上。岳飞命王贵、张宪掩护，王万、董先突击，金兵全军覆没，刘合孛堇单骑而逃。李成部众虎口余生，早知岳家军厉害，一见“岳”字旗帜，顿时吓得魂飞魄散，转身逃得不知去向。敌将高仲退保邓城，岳飞引兵攻入城内，生擒高仲，邓州也得以恢复。宋高宗闻讯后，不禁感叹道：“朕素闻岳飞行军有纪律，没想到破敌也如此迅速。”随后，岳飞又遣先锋军统制李道收复唐州，湖北路安抚使司统制崔邦弼收复信阳军。至此，襄汉六郡悉告规复，襄阳复为南宋北藩。岳飞首次北伐，便取得显著成果。

岳飞既平襄汉，立即辞去制置使一职，移屯德安府（今湖北安陆市），然后露布告捷，乞求朝廷委任重臣经略重镇襄阳。宋高宗不许。宰相赵鼎以鄂、岳为湖北重镇，奏请令岳飞驻守长江中游。宋高宗这才依议诏授岳飞为清远军节度使，湖北路、荆、襄、潭州制置使，并进封武昌县开国子，移屯于鄂州（今湖北武汉市）。节度使虽为虚衔，却为两宋时武将的最高荣誉，岳飞授衔时年仅三十二岁，为两宋最年轻的节度使。同时，朝廷又令合襄阳府、随、郢、唐、邓州、信阳军六郡，设置襄阳府路，取代原京西南、北路建制，路治设于襄阳府，军政事务皆委于岳飞处置。岳飞深知襄汉重地必须善加经营，于是分派部兵驻守：命大将张旦、牛皋、李道等率两千人守卫襄阳府，其他五郡各置将官，分领数百人据守；同时，又命守将修复城池，加强戒备，就地屯田，招徕兵民，并免除三年租税。襄汉在伪齐的统治下本已民生凋敝，至此又焕发生机，成为西接川陕、东连两淮、北图中原的战略基地。

岳飞赶走李成、收复襄阳等六郡后，便欲按照预定计划，入洞庭湖擒拿杨幺。公元1134年，金与伪齐军因先后败于川陕的吴阶和襄汉的岳飞，极为沮丧，但又不甘心失败，于是转而进攻淮东。金兀术与伪齐刘豫联合南下，包围了江北重镇庐州（今安徽合肥市）。南宋本由韩世忠、刘光世、张俊等宿将率十几万大军把守长江下游，但除韩世忠外，大多不堪重任，惟靠长江天险阻挡敌兵南下。此时，岳飞刚刚取得襄汉大捷，南宋君臣都把希望寄托在岳飞身上。老臣李纲建议由岳飞自襄阳北出，以牵制淮西敌军。宋高宗却采纳了知枢密院事张浚的建议，派遣岳飞直接东援淮西。岳飞以大局为重，留一半兵力守襄汉，一半兵力援淮西。先锋徐庆和牛皋率两千骑兵击溃敌军，逼迫金军和伪齐军北返。

川陕、荆襄、淮南三大防区先后获胜，让宋高宗胆气稍壮，遂进主战派赵鼎、张浚分别为左右仆射兼同平章事、知枢密院事、都督各路军马，大有恢复中原之势。这时，金主完颜晟病殁，金将粘罕、兀术等人拥立幼主完颜亶即位。金朝主少国疑、朝局不稳，正是宋廷北伐的良机。岳飞暗中筹备北伐事宜，以襄汉久经战火，再次上奏朝廷：“襄阳等六郡百姓，普遍缺少耕牛和粮种，乞求朝廷按需给予补贴，免除百姓所拖欠的赋税，并命令各州县官员，以招抚流亡为主业。”宋廷遂升他为湖北路、荆、襄、潭州制置使，并准其所奏，令他如法实施，襄阳经济得以恢复。这时，杨幺仍占据洞庭湖及周边地区，为南宋的腹心之患。攘外必先安内，宋廷再任命岳飞为荆湖南北、襄阳府路制置使、神武后军都统制，与张浚共讨杨幺。岳飞剿抚兼施，不到半年时间，便擒斩杨幺，为朝廷除掉了心腹大患。岳飞回驻鄂州，因功升任荆湖南北襄阳府路招讨使。招讨使为大战区长官，位在宣抚使之下、制置使之上。在杨幺瓦解后，岳飞收其“丁壮”五六万人，大部编入岳家军，加上新统江南西路和荆湖南路官军，部众由原来三万多人增加到十万多人。岳飞又以俘获杨幺的水军和战船千艘为基础，组建鄂渚水军，实力居沿江水军之冠。

公元1135年冬，太行山义士梁兴率骑兵百余人冲破层层封锁，取道襄阳至鄂州，投入岳家军麾下。岳飞备受鼓舞，北伐信念更加坚定。岳飞亲入临安面圣，面陈北伐机宜：“襄阳自收复后，未曾设置监司，无以按察州县。”为昭示北伐决心，又请撤销襄阳府路建制，恢复京西南路旧称。宋高宗采纳了部分建议，并命李若虚为京西南路提举兼转运、提刑，又令湖北、京西南路知州、通判以下官员，可以根据贤愚自行黜陟。第二年，右相张浚到襄汉抗金前线视察，以示朝廷收复中原之志。随后，张浚又在镇江召见岳飞、韩世忠、刘光世、张俊四位大帅，认为只有岳飞和韩世忠可以成就大事，并命岳飞改屯襄阳，以随时掌握中原动向。朝廷改任岳飞为荆湖北路、京西南路宣抚副使，其上不设宣抚使，由岳飞实际主持荆襄战区防务。